改革开放已走过了40多个年头的中国,春节已经不再是人们对丰盛食物、簇新衣物的渴望,早年对物质的期盼已化作美好的记忆,存留于脑海之中,每年的春节则更多地体现出人们在精神上的追求。
在土默川上,农历腊月二十三是除夕前的一个重要节日,过罢二十三,人们会骤然感觉“年”的逼近,伴随着忙碌而又喜悦的心情,大家都在为迎接春节做着有条不紊的准备。
腊月二十三是蒙汉民族共度的节日,但对于这两个民族来说,意义却不相同。这一天,汉族是祭灶,蒙古族是祭火,就仪式上来说蒙古族祭火更为隆重,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民族心理使然。
“祭火”的习俗在许多民族中流行,作为高寒地带的草原游牧民族,蒙古人尤为重视。蒙古人崇尚与自然和谐相处,在藏传佛教传入蒙古地区以前,信仰萨满教的蒙古人认为万物有灵,他们认为火是神圣而纯洁的,因为火给人类带来光明与温暖,促进人类由蒙昧走向文明。在蒙古族的传说中,火对本民族的发展壮大有着重要作用。在著名的传说《熔铁出山》中,蒙古先祖用熊熊烈火将山崖熔化,从狭窄的山谷走到了辽阔的草原。
传说蒙古族始祖初居“额尔古涅昆”,后来部众繁衍众多却无路出山,为寻找更广阔的天地,先民用七十张牛皮鼓风助火,熔化的铁水冲出一条大道,全族人得以离开山林,迁徙至辽阔的大草原。
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特殊情感,所以祭火习俗很早就在蒙古族中流行,发展到今天,它已成为蒙古族精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文化遗产之一。在土默特右旗,将军尧地区的蒙古族数量相对较多,居住集中,这里的祭火习俗也保留得较为完整。
将军尧地区的蒙古族是鄂尔多斯蒙古族的一部分。鄂尔多斯是以守护圣祖陵寝为使命的部落,它集中了成吉思汗及其爱将、大臣的后裔,因此鄂尔多斯部落较为完整地保留了蒙元宫廷文化,鄂尔多斯部落的祭火仪式(公祭)也接近于大蒙古国的皇家祭祀仪式。当然,在转向定居农业后,祭火的形式会有一些变化,但大体还是遵循了游牧时代的仪程。
小召子是将军尧镇少数民族聚居村之一,该村居住着奇、窦、白、郗、常、葛等姓氏的蒙古族,建于咸丰年间的敖德沁苏木也坐落在这里。该村的传统习俗保留得较为完整,以下就是20世纪60年代前小召子村蒙古族的祭火流程。
一、祭火前的准备
进入隆冬时节,在肉类冬储之际,人们要从羊群中挑选一只毛色雪白或白黄相间,且无疥癣、无羊痘、无疤痕、无骨折的母绵羊宰杀(胸脯上要留点皮毛),以备腊月二十三祭火之用。
祭火前要洒扫庭除,保持室内外干净整洁。祭火前一两天或当日早晨,嘱咐孩子们到院外僻静处捡些枯榆树枝或牲畜未啃食过的草,放在干净处备用。
二、祭 品
祭火当天从羊群中择其洁净者剪一些毛,用香进行熏礼,然后捻成毛线,以备装饰胸叉。中午,将煮胸叉的锅洗净,行洗礼——用羊油涂抹锅内,将羊胸叉、结肠、胫骨放入锅中,加少许奶食,煮熟后捞出冷却。由男主人或邻居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剔胸叉,从胸叉骨尖部开始(不能剔掉带皮的肉),剔到软骨时,刀要顺着胸肋将腹膜切成圆圈状,将腹膜圈折挂于胸骨尖部。
用捻好的毛线在胸骨尖处顺时针裹绕三圈,再从胸骨尖到胸肋绕线九圈,最后把毛线卡在胸骨尖部。绕毛线时不能打结。装饰好后,胸骨尖向上放入木盘,胸叉上面放五色布(红绿黄白蓝)、五谷杂粮、柏树叶、冰糖、红枣、黄油、奶酪、葡萄干等。木盘下垫两层红白方纸,纸上绘有莲花图案。
在煮过羊胸叉的肉汤里下糜米并放些红枣、葡萄干、奶酪等继续烹制,这个饭称之为“嘎令不大”(祭火饭)。嘎令不大香甜可口,邻居间会互相赠送品尝,有的还要储存到春节期间,用来招待拜年的客人。
三、祭祀仪式
祭火时,在灶口上方置一铜制佛灯,灶口前铺白毡,毡上放供桌,桌上摆放装饰好的胸叉(骨尖向着灶口)、祭火饭、供品等。
男主人焚香诵经,女主人点燃佛灯。男主人跪在灶口前的毡上,双手取出胸叉,举到眉头处吟诵祭火词,所有祭火者用右手或双手捧哈达、念珠、奶食顺时针平转,齐声“呼来”。主人将胸叉放入灶膛内,所有祭火者对着灶口叩首行礼。礼毕起身,将祭火饭(嘎令不大)涂抹在灶口上方、家门框上、羊圈门等处,意为供奉各处神灵、驱邪。
在封建时代,祭火分户祭和公祭。户祭就是家庭祭祀,公祭指扎萨克衙门(王爷府)举办的大型祭祀活动。台吉家(奇姓贵族)是中午祭,其他人晚上祭。早年间,百姓们(阿拉巴图)中午帮助台吉家祭祀,晚上回自家祭。
因为对火的特殊感情,蒙古族民间有许多关于火的忌讳,如:不得从火上跨越,不得叉开腿冲着火站立,不得用刀等锐器拨火,不得侮辱火,不能将葱蒜皮,鸟的羽毛等秽物投入火中等。
20世纪50年代,新中国刚刚建立国家正处于逐步调整、建设之中,人们的物质生活相对匮乏。此时,祭火还没有选择专用羊只的条件,普通百姓只能煮几块羊骨,点一个烛勒(佛灯)。祭火饭(嘎令不大)也仅是在煮肉的汤里下些糜米,没有葡萄干、红枣等。祭品虽简单了些,但仪式没有变,人们虔诚的心理没有变。那时,孩子们虽然不能深刻领会祭祀的内容,只知敬神并可借机一饱口福,但祭祀的流程已深深映入脑中,文化传承的作用也已达到。
60年代初,国家进入困难时期,粮食更加匮乏,肉类奇缺,祭火仪式便渐渐淡化。之后“文革”开始,许多传统习俗被当作“牛鬼蛇神”而遭到禁止,祭火仪式彻底中断。改革开放后,人们的生活水平有了极大提高,但传统文化的传承却出现了明显的断层:熟知习俗的老者渐渐故去,而年轻一代又对此表现冷漠。所以,在物质极大丰富后,祭火习俗却不似以前那么受人重视。
近些年来,党和政府加大了对传统文化的复兴力度,民族文化和传统习俗受到尊重和传承。祭火开始在城乡各地恢复开来。城市里的蒙古族也表现出对祭火的极大热情,他们因居住楼房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灶,所以在室外选择适宜的场地举行集体祭火,这反倒保留了原始的祭火习俗。
对于蒙古族来说,传统意义上的春节包括了众多意义非凡的习俗。单就祭祀来说,腊月二十三日祭火之后,紧接着是正月初一凌晨的祭“长生天”,正月初七的祭“七星”,正月十五祭“美德尔”佛等。此外,春节期间的迎神纳福、拜年会客、问候敬礼,甚至于饮食的制作与摆放都有诸多学问讲究。如果能将这些礼俗完整地举行下来,那么春节将会是一个充满文化氛围与精神享受的盛大节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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